第37节
“哟,稀客啊,”邱长风看见沈持,笑吟吟地说道:“沈大才子来了?” 沈持扯着他破旧的道袍,小脸蛋一皱吧旋即呜呜哭起来:“道长,我爹被山匪抓走了,呜呜呜……” 他这一哭给邱老道整不会了,以前称兄道弟的没哄过孩子,手忙脚乱地拉着沈持坐下:“贫道都知道了,蹲墙头上等了你好几次,都没看见你。” 持抽噎两声:“求道长帮我救救我爹吧。” 邱长风:“你别哭,有话好好说。” 说完这话,他又觉得不对劲:“喂,你怎么知道我会帮你,贫道的心很硬的。” 沈持说道:“很不巧,这件事牵连到紫云观。” “贫道才回来几天?”邱长风的眼神有点促狭:“嘿嘿,就算你怎么攀扯,也牵连不到观里的。” 想吓唬他,没门。 “道长离家这些年,道观零落,”沈持说道:“成了最偏僻的地方,盗贼最佳的藏身犯事之处,道长还记得帽子妖的事吗?” 邱长风不耐烦地看着他,心中骂骂咧咧:“你一口气把话说完。” “道长回来后,用过灶台吗?”沈持不紧不慢地拿帕子沾水擦去脸上已风干的泪痕,把灶房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一说了出来。 邱长风脸儿一白,拽着沈持往灶房跑,一下子把塞在灶台肚子之中的乌帽给找出来:“娘的,山匪什么时候盯上小观了。” 沈持:“道长,我想他们还会来的。”人多半喜欢在熟悉的地方行事,或许这次,他们还会在紫云观碰头。 “贫道抓几个换你爹?”邱长风气鼓鼓地说道。该死的山匪,竟把紫云观当他们的据点。 沈持:“要是道长手痒,也可下手,但是这次我只是想让道长演一出戏。” “这个容易。”邱长风应了他。 到五月二十四,禄县庆贺财神爷生日的头一天,一切布置就绪。 往年拜财神,禄县香火最旺的是关帝庙,人人都要挤到那儿去上一炷香,或者抽个签,求个好兆头。 县中怕出事,每年都要调集大批的衙役在这里巡逻,飞进飞出一只苍蝇都知道是几只脚的。 而献县境内。 一群衙役找到山匪前几日运银子进老巢的车辙,不远不近地蹲守在那里,果然到了次日黎明时分,一行几个山匪从山上下来,每个人兜里都鼓鼓的,约摸是钱袋子,等他们走远之后,他们沿着车辙悄悄往山里头摸。 紫云观也在这一日敞开观门迎接香客。 别说,还是有人来的,稀稀拉拉的三五个。 邱长风坐在大殿中,他今日是个脾气暴躁的老道,但凡有在观里发疯耍无赖的香客,他大喝一声“福生无量天尊”,身高八尺的壮汉也能给踹出门去。 沈持和裴惟潜进去——求签。 紫云观从前的签一绝,今日,邱长风把从前积攒下的家底儿也都亮了出来,在给人解签。 “裴兄你抽着签,”沈持要去寻找“目标”:“观里环境不错,我四处转转。” 他出门走遍了道观,而后在财神殿前面跟那个小道士并排坐在石阶上,看着外头飘进来的烧香的白烟。 可惜不是紫云观的,要是观中的香火也这么旺就好了。 到了快中午时分,小道士晒得昏昏欲睡,去财神爷前面台子上拿香客供上的果子、点心,填起肚子来。 沈持:“道长晨起没吃早点?” 小道士:“嗯,起不来。” 沈持:“……”很随邱长风。 “你也吃。”小道士塞给沈持一个。 沈持没有推辞,拿袖子擦了擦啃起来。 他跟小道士并排坐吃果果,小道士吃完拿起核往旁边的垃圾桶“咻——”地一丢,拍拍手,准备再眯会儿。 沈持也吃完了,他准备起身去丢桃核,一抬眼,一个前发覆盖下来的男子撞入他的眼中,他登时心中一跳,这人身上似乎有那么一点儿匪气。 他不敢盯着男子看,转开眼睛,去逗小师傅,玩笑的功夫,眼角的余光却盯着拈香的男子不放。 男子穿着一身粗布长衫,露出的一截手臂壮实,有疤。 沈持愈发觉得他像山匪,不过他不敢打草惊蛇,若无其事地跟小道士斗着嘴,等男人上完香,虔诚地跪在蒲团上拜财神爷的时候,裴惟找过来了。 “沈兄,你拜完财神了吗?”他说道:“怎么还吃上了?” 沈持给他使了个眼色,懒洋洋地伸个懒腰:“道长说财神不在家,让我等会儿再拜。” 小道士吃得渣子掉了一地,含混不清地说道:“……贫道……没……。” 沈持眼疾手快拿个奶糖堵住他的嘴:“道长慢点吃,别噎着……” 上香的男子轻飘飘看了他们一眼:心想,怪不得这里今天冷清呢,这小道士太胡闹了吧。 如今的道士都收的是些什么人,他本来想给道观放二两银子当作香火钱,想了想,只放下一吊钱抬脚要走。 走到门口,却又缩脚回来,警惕地打量着周遭。 沈持:怀疑他了? 他装模作样跟小道士谈论起道法来。说起道法,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,他也是能胡扯几句的。 看样子是个一心好道的小香客。 那人大抵觉得一个小儿和小道士打闹的紫云观是安全的,甚至把他当作了观里收留的打杂的道童,四下看看,给他身边的另外一位男子使了个眼色。 沈持:不会是去叫人的吧。 果然不出所料,没有一炷香的功夫,方才出去的年轻瘦猴回来,他身后,跟着一个眉眼满是凶气的男子,他比之前的男子更加匪气,一颗毛发稀疏的半秃脑袋缩在宽阔的双肩之上,面色黝黑,蓄着一圈粗硬的短须,双目凸出,眼神凶狠狰狞。 是马老三,传闻中山匪头子长这模样,对上号了。 连沈持看了都觉得小小的身躯受不住那份靠近,要想从这里滚出去。 但是心中一个声音告诉他:是了,是这人了。 他跟小道士甜甜地说了句:“道长,我找邱道长解签去喽。” 那人看也没看他,只是像普通的善男信女那样,拈了香去上香。果然没有人不信财神,财神爷才是yyds! 不过还是眼观六路嘴骂八方的警惕。 沈持从侧门钻出去,那里极隐蔽的地方蹲着一个衙役,他飞了个眼色过来,沈持也用眼神往紫云观财神殿的方向瞟了瞟,没有说一个字,却什么都说明白了。 那人转身去找县丞王大虬:“大人,那厮在财神殿。” 王大虬:“抓人。” 早已埋伏好的州府训练有素的衙役们立马行动,瞬间把紫云观围得如铁桶一般。 连弓箭手都就位了。 “福生无量天尊,”邱长风满面红光地看着山匪,从身后变出一顶破乌帽来:“这是你的帽子吗?马老三。” 说着谁也没看清楚他是如何飞起一脚把马老三给踹翻在地上的,反正等衙役们冲进来的时候,人已经躺在地上送给他们了。 与此同时,顺着车辙摸进山里的衙役们很快找到了山匪的老巢,里面只有几个看家的,他们没有惊动这些人,而是按照事先说好的,蹲了大半天,摸到关着沈煌的柴房,把人给救出来,又悄悄离开,走之前放了一把火,撤。 …… 次日,马老三被押送回献县,直接枭首示众,挂在献县的城门上挂了三日,又呈报朝廷,为知州许寻请功。 除去马老三这一祸患,不仅献县人拍手叫好,连禄县的人也都大大松了口气。 没多久,地痞流氓圈里就流传着一句话:禄县那个地方的神仙太灵,做好事的去拜祈福,做坏事的啊,去了就回不来喽。 禄县的人也都以为是财神爷显灵,让山匪被抓,保护他们的财富呢,于是乡绅们出钱翻修紫云观,谁知道大伙儿抬着钱走到观里的时候,邱长风喝醉了酒在呼呼大睡。 “神仙道长啊。”放下钱,默默地走了,心想,什么时候邱道长炼出长生丹,哪怕百两金子一粒,他们都买! 传到青瓦书院,内舍的学生们大笑:邱道爷每月才能早起一次给炼丹炉烧一把火,想要吃上他炼的丹药,等下辈子吧,有钱都可能花不出去。 …… 沈煌是被衙役们给架着回到县城家中的,他的右腿被山匪给打断了,不能行走。 朱氏见到他这般模样,“哇”地哭出来。 “我没事。”他忍着痛,笑着拉着妻子的手说道:“你们怎么搬到这里来了?”夫妻俩叙着话儿。 沈持请郎中过来为他爹看诊,过后送出门去:“我爹的腿还有治吗?” 郎中说道:“骨头断的时间不长,我尽力吧。” “多谢大夫,让您费心。”沈持说完,忽然泪如急雨,簌簌落下。 好在沈煌尚年轻,身体底子好,治疗几日就见了成效,让沈家人的脸上逐渐有了笑意。 青瓦书院,孟度适时抓沈持来收心学习。 “沈持啊,”他老父亲一般说道:“院试比府试难的多,多少人考到七老八十还中不了呢。” 每年的院试考场上,都能见到许多白发苍苍的老童生。 “但是发奋考中院试,成了秀才,好处很多。”孟度苦口婆心给沈持画大饼:“要是再往上考中举人,秀才的好处又不值一提了。” “学生晓得。”沈持恭敬点头。 中了秀才,虽说还不能像举人那样称老爷,但也算读书小有成就,县衙每月给发银子,不用干农活也能过活,因此有秀才是断了手的说法。至于中了举人,那在禄县更不得了了,出入都是轿子、马车,来往全是贵人,有人夸张地说举人是断了脚的,中了举,连路都不用走了。去哪里都有得坐马车乘轿子。 “走啊,考啊,去断手断脚,这褴褛的青矜,这卑微的梦,致那黑暗中的呜咽与怒吼……爱你孤身走暗巷,爱你……1”沈持学习之余改编了一首上辈子的流行歌曲,没事就哼上两句,怪解压的。 裴惟好音律,听了皱眉问他:“沈兄,你这曲儿挺顺口的,是谁写的?”好通俗直白,但是他有点听不懂。 沈持:“哦……,我也不知从哪儿听来的,估计是我们村吧。” 反正不是古代乐府唱片公司出品的乐府诗。 裴惟:“……” 第35章 “沈兄, ”江载雪也听见到沈持唱不同于他们的乐曲,问道:“可有曲谱让我看看?” 沈持:“没有,我不懂音律, 听见别人唱学着哼来罢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