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她不想被困在一方池水里,如果可以选,她宁愿做一条小溪,能去往她想去的任何地方。 “等妳休假,我们可以去旅行。” “好啊。”池景熙欣然答应我的提议。 有时是春天,有时是秋天或冬天。 “夏天太热了,我们就在家好不好。”她燥热的肌肤贴了上来,我迷迷糊糊地说好。 某个在海边的冬天,我又送了她一枚自己做的戒指。 “可能不太好看,妳可以放在项链上……” “这个时候,阿濯就应该把戒指穿过我的手指,而不是说刚才那些话。”池景熙捏住我的脸,阻止我继续说下去,把纤细的手指举到我面前,等我给她戴上戒指。 我乖乖听话照做,等待表扬。 那一晚都没怎么睡。 床上的池景熙温柔得不像话。 无论她是给//予的一方还是索//取的一方。 但也变得更磨人。 我们计划着要换一间大点的房子作为我们的家,想着该如何举行婚礼,该什么时候去办理那一纸婚书。 可一切都还没开始。 池景熙便离开了。 带走了所有原本存在于想象里的未来。 我想我大概是不太爱她吧。 不然为何在听到她出车祸的消息时,我居然还能那么有条不紊地交待了工作才赶过去。 她的秘书、妹妹、家里的长辈等在那道沉重的门前,面色凝重。 “她怎么样了?”我询问池醉雪。 还没等她回答我,池景熙的母亲愤怒地甩下一个耳光,并把那枚应该戴在池景熙手指上的戒指丢给了我。 身上还有残留触目惊心的深红色印记的人从里面走出来,悲悯地摇摇头。 是什么意思呢?他们的动作和语言突然都变得难以理解。 我坐在地上等,只等到了一个脸上盖着白布的人。 那怎么可能是池景熙。不会的。 我固执地继续等。 一名好心的护士来与我说话。 “您问的这名病人……已经去世了,抱歉。” 怎么可能。 是不是谁在捉弄我。 我迈着麻木的双腿走回家,只想好好睡一觉。 这一定是噩梦。 醒来后池景熙就会出现在我身边。 我给窗台上的薄荷浇好水,把空调调到池景熙喜欢的温度,裹上被子强迫自己睡着。 我做了个梦。 梦见我和她搬进新家,举办了婚礼,到场的亲朋好友献上了许多祝福。 在梦里忙了一天竟也会累,我与池景熙瘫倒在柔软的床榻上。 “阿濯,妳开心吗?” “开心。” “那就好。”她的手抚过我的侧脸,却十分冰凉。 熟悉的薄荷味充斥鼻腔,我睁眼,只有我独自一人躺在这里。 “池景熙?”我起床,期待在浴室、厨房、客厅又或者哪里,看见那个人早早醒来,或正与秘书通话、开会,又或是正在看着早间新闻吃早饭。 “池景熙,妳在哪儿?”没有人应我。 昨夜刮大风,窗台上种着薄荷的花坛跌落下来,一片狼藉。 我蹲下身拾起碎片,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我的指腹。 停留许久,也没有期待的气味靠近我。 也没有人边唤着“阿濯”,边迈着着急的步子过来。 池景熙真的不在了。 第5章 在池景熙去世两个多月后,数字生命的项目被叫停。 听说是因为几个资方协商出现了问题。 这不重要。 我无视学生和同事们的埋怨和对我的关心,锁上了实验室的门。 上完下午的课,我径直回了家。 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。 电视上播放着影视剧,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 扭了扭酸痛的脖颈,我看见餐桌上放着的浅粉色盒子。 池景熙送我的生日礼物还没拆。 大概是池醉雪又重新包装过了,它看起来完全不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车祸的样子。 我缓缓拉开彩带,小心地划开包面那层纸,里面也是个浅粉色的纸盒。 打开,里面放着一只黑色的小狼玩偶。 身上还有浅浅的薄荷香气。 我伸出双手把它拿起来,它却这个时候发出声音—— “早安,尤教授。”是池景熙的声音。 我不可置信地再捏了一下它的肚子。 “我正在回家的路上!” “想我了就抱着它睡吧~” “晚安,尤教授。” “我爱妳哦,阿濯。” 小狼的两只耳朵还不一般大,大尾巴上还有一截线没收好。 是池景熙自己缝的吗? 我本想笑,又一阵恶心感涌上来,我匆忙跑去卫生间呕吐不止。 那股劲缓过后,我不停漱口、捧起凉水拍在脸上迫使自己清醒。 镜子里面人不人鬼不鬼的是谁啊。 脸色苍白,双眼通红,眼下的青黑快占了大半张脸。 原来是我。 衣服都湿透了,我冲了个热水澡,换上了池景熙的睡衣。 那只小狼玩偶还在餐桌上,好像在乖巧地看着我。 “对不起,刚才把妳一个人丢在这里。”我抱起它,把脸贴在它柔软的绒毛上。 “到饭点了,尤教授记得吃饭。”小狼说。 我抬头看钟,已经六点了。 久违地感受到饥饿,我缩在沙发里,边捧着小狼自言自语,边找寻想吃的外卖。 半小时过去,终于下定决心点了一家冒菜,选了特辣。 就是突然很想吃。 想了想,我又买下一个新的花盆,打算把那株潦草地种在塑料盆里的薄荷移栽到花盆里。 晚间新闻播到一般,它们都到了。 我把荒废许久的餐桌收拾出来,把小狼摆在对面的椅子上,垫了许多书好让它的脑袋露出来。 我打开盖子,尝了一块上面的平菇,急忙跑去冰箱拿了瓶薄荷饮猛灌。 液体呛到气管里,我咳得眼泪都出来了。 小狼玩偶安静地坐在原地。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滑稽,我坐回餐桌前对上它的双眼,竟笑了出来。 胃里像正被灼烧着,我还是不停往嘴里夹菜。 一定是因为太辣了。 所以我的眼泪才止不住。 怎么会是因为想念池景熙才落下的眼泪呢。 我根本不爱她。 只要像前段时间这样,冷静地过好一个人生活。 越是这样告诉自己,越是让我不停地想起她。 池景熙一点辣都不沾,要是她在的话,一定端坐在我旁边看我吃,偷偷记录下我被辣得满脸汗的样子。 等吃完饭,她会认真地边听国际新闻边看文件,有时会点燃香薰,让整个房间都充满馥郁的香气。 我坐在她身边,有时会打游戏,有时会看影视剧或小说,有时也会浏览一些关于恋爱的推文。 休息间隙时再去厨房切些水果放在果盘里。 碰上生理期,池景熙会提前把水果放进凉水里,让它入口时没那么冰。 “池景熙。”我无意识地叫她。 “我想吃芒果。” 对面坐着地小狼歪歪地靠倒在桌沿边,似乎在说它也没办法。 “妳不会回来了,对吗?”我把对话的对象换成它,等待着回答。 小狼还是那样靠在桌边,笨笨的。 我抱起它,捏捏它的肚子,里面的录音又开始从头播放。 “早安,尤教授。” “现在都已经晚上了,笨蛋。”我说它。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。 池景熙不能回来了。 她只能停留在那座山上,一年四季都只能等着我去找她。 今天是第71天。 我终于确信,冗长的未来里,不会再有池景熙的出现了。 冰箱里依旧可以堆满薄荷饮,窗台上的薄荷还能茁壮生长,喜欢的香水仍未停产。 但喜欢这一切的人不在了。 我固执地保留着她的习惯,却不肯承认自己爱她,多可笑。 我不停地给自己灌输这样的指令,好像终有一日她会重新出现在我面前生气地说,“妳这样会失去我的。”然后我乖乖承认错误,不用再麻痹自己。 我错了。 “我很爱妳,池景熙。”我把小狼捧起,与它平视。 “我不惹妳生气了。” “妳快回来好不好。” 我有听妳的话,好好照顾自己,好好爱自己。 生日那天,我为自己买了蛋糕,还插上蜡烛许了愿,许愿池景熙和尤濯会像一直在一起。 我已经学会了不再依赖ai助手,去亲身体会这个世界,感受早晨的空气和夜晚的空气有什么不同。 但妳呢,妳在哪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