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外与求签

    “这个吃吗？”真绘把餐盘推过去。

    “等会。”优子举着手机与食物合影，拍到一半，想起什么，“啊，我要去趟洗手间，等我下。”

    真绘随意点点头。

    “生理期真是麻烦死了啊。”优子边抱怨，起身，“虽然已经是第四天，今天来回跑了不少时间，还是需要去检查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啊，你居然在生理期啊，我记得优子你喝冰水会生理不适——”

    真绘的声音忽然中断。

    优子摇头，“没关系，生理不适的两天已经平稳度过，今天已经无所谓了。”

    她的目光停留在真绘的脸，“嗯？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    真绘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间的扭曲。

    但她很快恢复如初：“没事哦，你去吧，快去快回。”

    优子走了。

    她的背影消失在转角。

    真绘坐在位置里，望着优子的背影，大脑放空两秒，突然浑身哆嗦了一下。

    生理期。

    上一次来例假是多久以前？

    两个月前？

    还是三个月前？

    她的心脏抽搐一下，接着，开始剧烈跃动。

    性生活很频繁。只要与他在一起，他们之前做的最频繁的事情就是做爱，在床上，沙发里，浴室里，在他家中的任何地方，在空无一人的小巷，宿舍里……他们在一切能够想象的场合中做爱。

    一旦开始，就会失去理智。仿佛没有倦怠期，而五条对她的身体始终充满热衷，没有厌倦。

    并且，从第一次开始，他们没有使用任何避孕措施。自始至终毫无保留与他紧密结合。身体中不知装了多少的精液。大部分溢出，小部分注入子宫。不知抵达什么位置。

    五条说过，她没有妊娠的条件。

    因此，无论他们怎样做，真绘的生理期稳固在固定的区间，每月准时。

    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？

    ……居然忘记了这么可怕的事。

    不对，等等。

    冷静下来。她对自己说。

    还不能确定原因，也许是身体出现问题。

    真绘推开餐盘，深呼吸，掐了一下手心。

    优子喜欢将正餐与甜点搭配在一起吃，这个习惯与五条悟很相似。

    在真绘的观察中，成年男人大部分对甜食的兴趣止步于浅尝辄止，曾经以为五条老师对甜食如此热衷的原因之一是一种行为表演，后来才明白，原来糖分能够接济消耗的能量，为了维持力量、大脑所快速消耗的能量。

    优子舔掉嘴唇边的奶油，边吃饭，与真绘说话，兴致勃勃，陷入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憧憬、幻想。真绘频繁走神，心神不宁持续到午餐结束。

    “真绘酱，你说我们去……”

    “真绘，真绘！”

    伊藤真绘猛地回神。“什么？！”

    “真是的——”优子拉长语调，把刀叉放下，“你在发什么呆，有没有听见我说话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啊，说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我说，饭后去浅草寺求签吧？”

    真绘下意识想拒绝，与优子对视，迟疑道：“……嗯、嗯。好吧。”

    暂时无法确定的事，先忍耐下来。太忧虑，容易被看出端倪。

    在前台结账后，优子挽住真绘的手臂，兴冲冲向目的地出发，真绘亦步亦趋，心事重重。当优子回头时，真绘提起一个笑容。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。

    因是毕业季，早春，天气晴朗，微风和煦。因此学生、旅客、游客众多，汇聚一堂。商店街简直人满为患，她们握着彼此的手，慢慢挪动。优子在买抹茶口味的奶茶，问她，要不要一起喝。

    真绘摇头：“你自己喝啦，我喝不下了。”

    作为出名的旅游胜地与参拜神殿，互相挽着手、肩并肩的情侣随处可见。印象中，与五条老师几乎不曾在这种场合出入。

    其实已经很幸福。

    只是，在这幸福中，总有忧虑与不安在若隐若现。

    是为什么呢？

    真绘出神望着一对情侣的背影，他们正向神殿的台阶走，身影被阳光打亮，仿佛熠熠发光。优子用手指捻着短发发尾，在手指缠绕，“时间过得好快，唉，不知不觉，我们都要成为大人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才成年吧？”

    “成年了，就意味着要承担自己的那份责任了呀。”

    “啊，这倒是。我没想过。”

    优子步子欢快，却在叹气。

    真绘道：“别叹气呀。我觉得，说这些还为时尚早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？”优子说，“马上就要念大学。大学之后，就是工作。要面临求职的问题。听说未来求职不乐观哦？进入职场后，就要面临职场中的勾心斗角了。光是想到未来这样的生活，真是忧心忡忡。可是，我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诶——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说了这么多，你的重点其实是男朋友吧？”

    优子一把搂住真绘肩膀。

    优子很高挑，身高接近一米七，这样的身高在女生的平均身高中格外醒目。优子经常会抱怨，这个身高不会受男生欢迎、找男朋友是一件吃力的事情。

    “高个子也很多，别太焦虑嘛。”真绘试图安慰她。

    优子咕噜咕噜吸奶茶，摇头，嘟囔着大街上放眼望去一片比我矮一头的男生，这让人怎么不焦虑嘛。

    真绘只能无奈一笑。

    她们去净手。

    优子拿起柄勺，舀一瓢水，突然问，“对了，说起来，你那位男友高不高？这个总能说吧。”

    高不高？

    真绘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……挺、挺高的。”

    “挺高是多高？”

    “比优子要高。”真绘说，下意识说谎，“反正就那样啦，不会高到哪里去。”

    她却想起，五条有时会调侃似的抱怨和她接吻很累，因为必须弯下腰低着头，时间一长简直累死人了。说她长不高是因为总是不好好吃饭。

    其实真绘并不矮，至少超越平均身高不少，骨架太纤细，则会显得很娇小。

    优子将柄勺放回原处，“你啊，虽然有交往的对象，但是心理还是很幼稚啊。”她想到什么，问真绘，“你还记得琴子吗？”

    “琴子？”

    “就是班里当时与三年级生交往的那个女生呀。脸小小的，单眼皮，但笑起来很可爱。”

    真绘仔细想了想，去脑海中挖掘国中时关于同班同学的记忆。

    “啊，是她，想起来了。”真绘问，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她快结婚了哦。”

    真绘惊讶：“这么快？”

    优子的脸上露出一个不甚在意的表情，“是，婚期已经定好，也许到时会给我们寄请帖吧。”

    “对象是当时的男友吗？”

    “好像不是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那可真叫人意外。”

    “对吧？”优子摇头，“不过，这种事情，虽然我的确很想交男友，却不想一毕业就做人妻。提早进入婚姻，总感觉让人担心呐。”

    说着，她向神殿走去。

    真绘落后几步，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结婚？

    她的心不知为何加速起来。

    真绘进入神殿，跟随众人脚步，身边香客络绎不绝，纷纷参拜。

    大殿内信者云集，人声，交谈声，祈祷声，充耳不绝。

    双臂垂在身前，以直立身姿九十度鞠躬，深深鞠躬两次，接着双手与胸齐平，拍手两次。拍第二次时，在心中默念心愿。

    伊藤真绘望着庄重、肃穆的观音像。

    要许下什么样的心愿？

    ——和他在一起，一直在一起。不分开。

    许下这样的心愿，会成真吗？

    她的双臂垂于身侧，深深鞠躬。

    优子递给真绘硬币，她们向卜卦处投入一百円，开始抽签。

    优子喃喃自语：“祝我好运，祝我好运……吉、要大吉。”

    真绘捏着手中的签纸。

    是「半吉」。

    月照天书静，云生雾彩霞。

    真绘默念诗文，优子凑过头来看。浅草寺求签，凶签比例很高。优子抽到吉签，此时心情很好，说，“红云随步起，唔，这是什么意思。需要研究一下。”

    空气中浸润着花香。点燃的线香烟雾飘渺。她们走下神殿，开始四处闲逛。

    离开浅草寺时，即将傍晚，优子意犹未尽，想在晚餐结束之后去酒馆喝酒。真绘假装借口说妈妈发来信息，家中有事，下回再聚。

    优子不无遗憾：“是这样啊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。不过，下一回，要等到夏天了啊。”

    “夏天很好，我喜欢夏天。”真绘说，“到时再见吧。”